然而然而（都不補鏈了）

本文要素：原著向、雙重生、瘋狂狗血

01

金光瑶站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，抬头凝望山门前一株白玉兰。

姑苏刚经历一场骤雨，玉兰花瓣吸饱了雨水，被风轻轻一刮就掉到地上零落成泥，于是枝头仅余的几个花苞显得特别伶仃。有门生自石梯走下，踏上满地粉白花瓣，朝金光瑶拱手一礼，道：“敛芳尊，那个，泽芜君他这两天贵体抱恙，让弟子来跟您说声，他再一刻钟就打理好仪容……”

金光瑶笑容不变，打断他道：“无妨的，我便在此处多等一刻钟。”

弟子原是奉泽芜君吩咐，紧赶慢赶着出来迎接敛芳尊进寒室先等着的。按理说无通行玉令或邀请函是进不得云深，但敛芳尊与泽芜君是结义兄弟的关系，就算敛芳尊一时疏忽忘了带玉令，有了泽芜君亲口吩咐，他堂堂仙督是很不必站在山门前等的。弟子便大着胆子劝道：“敛芳尊，山口处风大，我们这不巧刚下完雨，若教您染了寒气，这……”

“礼不可废。”金光瑶轻轻四字堵了回去，又道，“正因泽芜君是我义兄，待我一向慈和宽容，不忍我受一点点的苦，我身为义弟就更不应坏了规矩。”

小弟子听着不禁脸红自省，心想自己乃云深弟子，竟不及一个外姓人守云深的规矩；又想敛芳尊跟自家宗主是结义兄弟，既然兄弟齐心，敛芳尊也算不得外人了；再想深一层，敛芳尊为当今玄门执牛耳者，却十数年如一日对自家宗主毕恭毕敬的……唉，最近玄门正值多事之秋，敛芳尊百忙之中还抽空探望泽芜君，足见两人情谊久而弥笃，外面的传言果然都是假的……

弟子自顾自浮想联翩，自然忽视了金光瑶小心又小心地压在眼底的一丝嘲讽。

过了一刻钟，金光瑶在弟子带领下进入云深不知处。蓝氏子弟虽重质朴而轻浮华，住的地方倒是精致得很。云深不知处在姑苏园林中也是顶尖的了，乍一看只是普通的厅堂楼阁、假山池沼，金光瑶走着却是一步一景、移步换景，直让人目不暇接，若是不熟悉此处又没人带领，很容易就会迷失其中。

金光瑶正在走的这条路，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走过了，上次这样从正门走入云深深处，还是姑苏蓝氏战后重建的时候。如今想来，真是恍若隔世——倒确实是上辈子的事了。

毕竟是自己当年花心力财力协助重建的地方，曾经也算是他的半个家，金光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，他在熟悉的路上安静注视沿途景色变换，仿佛一眨眼就来到寒室门外。

蓝曦臣已端坐在案前等他，听见他进来，便抬头看他一眼，除了脸色略为灰白，倒看不出他哪儿抱恙了。

金光瑶朝他微微一笑，在他移开视线之前，坐到了他的对面，却不说话。两人在袅袅香烟之中无言对坐，过了一会，依然是金光瑶先打破沉默：“怎么用了这种香？”

蓝曦臣奇怪地望向他，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月不见，金光瑶一上来就问这些无关紧要的：“……我记得，这是你素来用惯的沉香。”

“素来用惯也不代表喜欢，只是懒得换罢了。”金光瑶轻飘飘接过话头，“况且就算喜欢，也是在自己家里用着喜欢，到了自己家之外的地方闻到了，不习惯了，指不定喜欢也变成了不喜欢。蓝宗主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？”

他句句意有所指，蓝曦臣被他噎得脸色更白了些，禁不住咳嗽起来，金光瑶又关怀道：“怎么这就咳上了，春寒料峭，蓝宗主可得顾惜自己身体呀。兰陵的雪都还没有化开，很冷的，你最近还是呆在云深，少上金麟台的好。”

蓝曦臣本来听他还肯关心自己，脸色稍霁，听见最后一句整个人又不好了：“你既然那么不想见到我，你又来我这里作甚？”

金光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如刀般锋利，冷冷道：“我也并不是想来这里，只是我再不来，外面就要以为金蓝之交不再稳固了，我麻烦很大。”

蓝曦臣哑然。金光瑶继续说：“你上两个月明明已经到了绽园门口，却在门前拂袖而去，然后两个月没踏上金麟台的台阶。泽芜君，你知道多少家族在背后说我们闲话吗？”

蓝曦臣低声道：“我上了金麟台，却去跟旁人一样住客人厢房，再进不得绽园，旁人看着未必便没有闲话。”

与云深不知处一样，金麟台亦有重重禁制抵挡心怀不轨的外人。只是“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琚”，当初蓝曦臣给他自由出入寒室，他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不见得人的想法也好，当然也让蓝曦臣能自由出入绽园。

自他重生之后，除了立即着手铲除敌对势力，也一个顺手就改了绽园的禁制。谁知道泽芜君急匆匆自云深来，还按着从前行事，傻乎乎地御剑一头往绽园撞，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被禁制一弹，差点自朔月上掉下来……

唉，也太尴尬，不提了不提了。

金光瑶沉默半晌，道：“说起来，倒是我先开了个坏头，一开始我就不该收下泽芜君的通行玉令的。现在想按回规矩做事，反而彼此都难办。”

蓝曦臣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，恍然想：来了，来了。他俩自观音庙后重生到这个时间三个月了，金光瑶一直埋头公务，未曾发难，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。

蓝曦臣涩然道：“这次我并没有改云深禁制——”

金光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：“那我总不能等你哪一天又改了才作打算呀。”

“我并不是在说气话，你听我说完，”他话音刚落，唯恐蓝曦臣又说什么傻话，连珠炮似地把自己想说的都先说了：“你姑苏蓝氏一向最重规矩，但当初你鬼迷心窍给我开了特权，我不知好歹地真接受了这个特权，大概从这个时候起就已埋下了悲剧的伏线。古人曰：无规矩不成方圆，从前我嗤之以鼻，今日倒觉有几分道理——可见人呐，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。”

蓝曦臣本来就说不过他，现在心里虚了越发说不过，听见“棺材”二字心中大恸，眼泪都几乎落下来：“你、你又何苦说这些话来激我？”

金光瑶顿了顿，深吸一口气：“抱歉，扯远了。只是我实在不知还能对你说什么。”

守规则的潜台词是，从今以后，我于你而言与旁人再无不同。

因为，所谓的独一无二，本来就是对规则的一种破坏，若不破坏规则，又怎能在世人面前彰显那人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？

金光瑶曾经很稀罕这与众不同，现在他视这与众不同为附骨之疽。

他默默低头翻找袖子，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，轻轻放到桌上——

蓝曦臣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，他猛然抬起手，像是想止住金光瑶的动作，却滑稽地动弹不得。

金光瑶把玉令推到他们中间，淡然道：“还与泽芜君。”

“你不必如此。”蓝曦臣喃喃道，“阿瑶，此物我已——”

“敢情我刚刚说那么多话，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吗？”金光瑶冷笑，“那我把话说清楚些，以后我跟其他人一样走云深大门进来，这玩意儿我用不上了，留着烫手，你行行好处理了它吧。”

蓝曦臣眼睛泛红，瞪着那块他自己亲手雕琢的玉令，缓缓伸出了手。

金光瑶眼含讥笑，眼底又有些“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”的悲凉，然而下一刹那，他被吓了一跳——蓝曦臣手甫一碰上玉令，狠狠往外一挥，玉令砸上了墙发出清脆声响，掉到地上时崩了好大一个角。

素来温和冷静的仙人被气成了玉面阎罗，发狠道：“你若不要，那我也不要了！”

金光瑶由始至终戴得稳妥的面具终于裂开一个小缝。他弯腰掩面，低低笑着，越笑越大声，乃至最后居然指着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仙君捧腹大笑。

蓝曦臣在金光瑶的笑声中慢慢泄气。他准备好迎接他的愤怒、他的嘲弄、他的恨意，但完全没有准备好迎接他的笑声，仿佛他只是个有趣的玩意儿，他为挽回从前的一切努力都是个笑话。他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冷，即将在那笑声中灰飞烟灭。

“唉，你说你们蓝家人，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倔呢？从前肯定没人这样说你吧？”

金光瑶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，走到蓝曦臣跟前居高临下地望他，甚至大逆不道地摸了摸他的头。

“没用的、没用的……”金光瑶不厌其烦地对他说了好几遍，像看着一个怎么说都不听话的孩子般看他，“我不要的东西，你扔了也好、卖了也好，磨成粉融进茶里喝掉也好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？唉，傻二哥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？”

这是金光瑶重生以来第一次喊他二哥，可他此刻宁可金光瑶别这样叫他——他甚至觉得，金光瑶若再发出一个音节，他或许就要当场碎掉了。

金光瑶几乎是依恋地摸着他的脖子，叹息着说出最后一句话。

“只是你这倔脾气，还是收敛些吧……以后，再也没有人会迁就你了。”

他的手指离开了蓝曦臣的肌肤，像收回了最后一丝束缚与依存。蓝曦臣的舌苔上像长满了荆棘，他一开口便扎疼自己，满口都是鲜血的味道。但他还是要说：“阿瑶！观音庙里，是我不该——”

金光瑶厉声打断他：“闭嘴！”

他喘了几口粗气，才继续道：“我金光瑶，平生最讨厌做完决定又反悔的懦夫。蓝曦臣，能重来一世挺好，我已不恨你了——但你别逼我鄙视你。”

他看了看时辰，走到门口，回头时，已经又是一脸笑模样。

“悔也好、恨也好，不想再相见也好，总之金蓝之交不能断，你别坏我事儿。”他暂且抛开仇恨，细细交代，“聂家快要倒了，接下来咱们有得忙。若是金家与蓝家这种时候被看出来有裂痕，难保下面的世家不会趁虚而入，蚕食你我。总之我一个月会来云深几次装装样子，你若是不想上金麟台也可以，就如往常一般送些陶瓷茶叶过来，意思意思即可。”

起码他会来……起码他还肯来。蓝曦臣如此安慰自己，但无法遮挡自己心中的空洞，风吹进去呼啦呼啦地响。他心中明白，金光瑶之所以还来云深，正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缘故。

可他的心太痛，已上不得金麟台了。

金光瑶不知何时已离开了，玉令孤零零地躺在地上。蓝曦臣缓缓过去捡起玉令，方才他挥开玉令没怎么留力，那上面雕琢的牡丹崩了一半儿，好好一块白玉看着甚是凄惨。

他喃喃唤道：“……阿瑶。”

金光瑶此时已在半空中，自然只能听见风声。

他沿着原路离开云深山门，御剑返回金麟台。有时候他一闭眼觉得自己还在阴暗棺中，睁开眼看见阳光灿烂，草木风流，只觉一切恍然如梦。唯独独自一人时在高空御剑，尖锐的风擦得他脸颊生痛，才慢慢找回活着的实感。

只是，在某个瞬间，或许心底某处感应到某个人的思念，或许他终究忍耐太久，也或许只是风太急迷了他的眼——

他朝着前方睁大眼睛，终于怔怔流下泪水。

TBC

呀，今天突然決定開坑，突然就寫了（。總之就是觀音廟後不久的他們一起重生啦，重生時間點是莫家莊之後密室之前，一個不太好的timing！

以我最愛的還玉令為開頭，然後下一章從剛剛重生開始倒敘。沒什麼搞事業情節，主要挽救感情問題，看事業瑤請出門左轉喔（？）

更新不定，沒有大綱，勿催勿催勿催